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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蹤

时间:2015-10-23 10:25:48 文章作者:www.cpdj.net 点击:107 查看次

我怯于打听某人现居何处?近况如何?体会到很多事都无可奈何,每个人都有失蹤的自由、有不问世事的自由、有享受安宁,不做无谓回答的自由,有无须强颜欢笑的自由……

图/九子

分享 facebook twitter pinterest 人到世上走一遭,多少会留下一些痕迹。

痕迹见证了人们的存在,年轻的时候,它鲜明、有力的印在家庭、学校、职场乃至于社会,随着岁月的流逝,逐渐淡薄,像小船划过的水痕,船走得愈远,水波愈轻,终至模糊,消失的姿态如此柔软,脚步如此轻盈,慢慢的、淡淡的、轻轻的、幽幽的,终于无影无蹤,像一切从未发生过。

之一

住家附近有个水果摊,由一对年轻的夫妇经营,一开口,就流露来自海口的乡音,后来才知是来自云林偏僻的渔村,摊档除了水果之外,还有塑胶网一袋袋分装的大蒜,都是个头小,但辛辣无比的莿桐蒜,还有来自云林沙地,堆成小山出售的带壳花生。

老闆长得瘦小,眼神却很灵活,讲起话来,声音细细柔柔,没有市井的粗鲁,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客气,不时露出腼腆的笑容,羞赧的神情有着乡下人的纯真。他太太刚好相反,虽然并不高大,却长得结实厚重,常年穿着耐髒的黑色套衫和宽鬆长裤,也不涂脂搽粉,一头长髮随意绾起,经常有几撮掉下来,遮住眼睛,时不时就用手去撩拨,露出浑圆的臂膀,她的皮肤黝黑,走起路来,虎虎生风,远远望去,像一座黑色铁塔,但走近交谈,就发觉她的声音悦耳、低沉又带磁性,水果如果品质不好,她也会据实以告,大家都喜欢光顾她的摊子,也许因为体型的关係,客人总觉得她才是当家的。事实上,水果的确都是她一箱箱扛来扛去,丈夫就站在摊子旁,或坐在板凳上看着她干活。

有时熟客发现她丈夫不在,会礼貌性的问:先生呢?回说:办货去了。果然不久,就又发现她的丈夫照样坐在角落旁,看着她忙进忙出。

不过去年夏天以后,再没见过她的丈夫,只见她一个人扛着沉重的箱子,脸色暗沉,虽然还是客客气气的,但神色有些僵硬,声音带着沙哑,失去原来的磁性,摊上的水果变少,卖相也差了,金黄色的爱文失去娇豔的容颜,表皮长满黑斑,却仍摆在明显的位置,木瓜已经乾瘪脱水如老人的脸孔,苍蝇嗡嗡在上面飞,她不是无精打采的趴在摊上打盹,就是倚着水泥柱发呆。隔不多久,一双儿女出现了,儿子是国中生,个头不小,却满脸稚气,女儿是小五、小六模样,儿子帮忙干些粗活,女儿帮忙结帐,她却经常不在,问去哪里了?儿女回答说:去批货了。其实,除了批货,她还兼作附近的资源回收,常看她从附近的超商出来,手里拖着大大小小的纸箱。一天,趁无人光顾的时候,忍不住问她:怎么好久没看到妳先生?她木然回说:退休了,回去了。随即把眼睛转向别处,我心里颤了一下,虽然并不意外,一时却说不出话来,只好讪讪的走开。

之二

有些人退休是从人生的舞台消失,有些人只是离开工作的场所,幸运的人华丽的退场,有同事们热情相送、有锦旗jinpai作为纪念、彼此留下手机电邮,随时可以聚会怀旧,但多数人是静悄悄的走,像枝头栖息的小鸟,一声不响就飞走了,消失的剎那,人们才忆起它曾经存在。那天去市场,发现熟悉的酱菜摊不见了,就是这种感觉。

记得是衔命买酱瓜回家料理狮子头,猪肉已经绞好,肥瘦适中,红萝蔔也买了,大小刚好,豆腐拎在手里,近得摊子,却发觉空无人影,摊子上垂吊一块纸板,写着:「退休了,感谢多年的光顾,感恩」。这个终年难得休息,寒暑晴雨都在潮气阴湿、满地汙水的市场,起早赶黑的摊子,终于也到了歇息的时刻,在十块、二十块的交易里,积攒生计的老实人,是那样辛苦的造就你我生活上的便利。那黄色的麵筋、翠绿的小黄瓜、红色的福神菜,今后不知要到哪里,才能配齐?

那晚,全家人吃着没有酱瓜提味的狮子头,不由得想起酱菜摊的老闆,回想起来,竟忘了他的模样:好像不到六十岁、或者已经过了七十?似乎留着平头、又像梳着西装头,都穿什么衣服呢?像是黄色的套头上衣,夏天着短袖时,臂上的老人斑就裸露出来……这是记忆的全部了,姓名,是不会知道的,一个无名无姓的人悄悄退场了,虽然无声无息,但总算从容,这是一种福分,因为许多人步下舞台时,脚步是踉跄的,神态是悽惶的,多么害怕别人发现他的存在。

之三

一个深秋的下午,去探望远方罹病的长辈,门一开启,屋内的阳光就斜映出破旧的塑胶地板,大四方格的胶板有些已经脱落,底层灰黑的水泥狼狈地见了光,长辈背着尿袋、佝偻着身子,颤颤巍巍,勉强拉开铁门,脸色蜡黄,臂上还有指甲抓挠的痕迹,一旁是他失智多年、神经有些失常的老伴,大家勉力挤出笑容,往沙发上一坐,相对竟然无言。来访之前,打了无数次电话,无人接听,从其他亲友处也查问不到,心里一急,才贸然上门,来了,才发觉本不该来。

人可能都有那么一天,只想和家人在一起,甚至连这仅有的相处也嫌多余,只是无力摆脱,只好一起将就着受苦。不想见任何人、也不想说什么、不想做任何事,因为言语和行动都是多余的,无法改变什么,也不能说明什么,生活是一种恸,而恸是不适于与人分享的,所以选择从世上消失,想忘掉所有的人,也希望所有的人忘记自己,weiyi的希望是活在世上,却和任何人没有联繫,也许其实想离开尘世,只是不知如何行动。

此后,我对于失联的亲友就失去了接触的热情,担心这种热情只是一种不知体恤的粗鲁,是对别人平静生活的骚扰,我怯于打听某人现居何处?近况如何?体会到很多事都无可奈何,每个人都有失蹤的自由、有不问世事的自由、有享受安宁,不做无谓回答的自由,有无须强颜欢笑的自由,zui好的方式就是消失。

之四

南部有位长辈就这样失蹤了,他把存摺、印章、权状都摆在明显的位置,一个人出了门,一天、两天过去,所有的电话都打过,找不到人。三天后,家属报了警,一个礼拜后,家人找上媒体,在电视、报纸和杂誌刊登寻人启事,一个月过去了,日子在煎熬中度过,光阴可还是照常轮转,用金纸送走好兄弟不久,就迎来中秋的明月,才尝过文旦和月饼,很快就要赶办年货,然后团圆围炉,过完元宵,又是新的一年。在重要的节日里,远游的亲人会突然出现的情节,终究是小说才有的桥段,现实世界里,等到的仍然是空蕩的座位,没有动过的碗筷,希望总以惆怅终结。两年、三年、四年……七年都过去了,到了法律规定判定死亡的期限,还是不见蹤影,十五年过去了,家属终于到警察局、户政所、地政所办了相关手续,这个长辈终于在法律上也消失了。但印象中,大家依稀记得十五年前,他失蹤之前,和孩子们的对话、zui后晚餐的菜色,那是极普通的家常菜,有煎得焦香的虱目鱼肚、黄色的菜脯蛋、蒜片炒空心菜,和一盘红烧豆腐,上头散着爆香的葱白,他出门时穿的赭红色夹克,还有惯骑的机车。怀念令人心酸,如果时光可以倒流,回到当年情境,他是否会选择继续和家人在一起?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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